疾病的兩種臉

生病,會改變一個人的內心狀態。

生病後的個人的內在狀況大致有兩種走向,一個是睜開眼睛,細細覺察它(疾病)帶給我們的影響,然後同意它的發生,最後接受它,與它成為一體,它的影響成為自我的一個部分;另一種多與「想像」有關,因為人們先前不知在哪兒獲得的印象,一旦生病,就閉上眼睛,哀嘆自身的不幸命運,任憑「想像」帶領,關注於症狀帶給人的「失去」,而想像衍生的畫面,這常會影響病人的心理品質。

我打開網路上對腦中風的討論版:趙先生說:「我才40歲,身體右側全癱,往後日子怎麼過?想到這兒,我又哭了!」;另一位趙先生說:「我32, 中風已經有三年了,這三年來,我都有細微的進步,現在原本全癱的右側可以張握了,持續復健是我唯一的道路。」,他們的生理狀況類似,看待疾病的方式卻截然不同,也呈現不同的心理品質。

同意疾病並且接受疾病,並不是件容易的事,但可以跳脫「疾病的受害者」的深淵,所謂「疾病的受害者」往往是認為自己原是「正常人」,但為疾病所害,如此自己成為「受害者」,多半讓別人或自身認為自己「很可憐」,而應擁有特殊的權利,這種狀態一開始雖然可以讓他人諒解,但久而久之,他人聽多了,不僅內心覺得「又來了」,也讓那個生病的人停滯不前; 而「睜開眼晴的人,雖也仍在疾病的不適深淵中,但個人與疾病共處,帶病生活,如此易於把握生活當下,個人並不知道疾病的深淵何時會結束,也無法預想未來會如何?只有努力活在當下現時。

科學的知識並不保証疾病有結束的一天,科學的知識總是關注著疾病的「症狀」,是否可以緩解?「症狀」是否可以有終結的一日?「症狀」大概多久?病是否有後遺症?這些當然重要,這些關乎著一個人是否可以預想未來,也關乎著自己跟所謂著「正常人」的差距有多遠。但這是以個人的生理情況為基礎,現代多是交由醫師判讀,所以找一個可以信賴的醫生是重要的,我們都想要「正常」的生活著。若仔細想想一個人生病的內心品質,遠多於「症狀」的科學知識的支撐。「疾病」來臨時起初往往讓人覺得「失去」了什麼,如失去了某種生理功能、失去了某一段時間,一種失去了某些日常慣性的自己。這當然使人哀傷,也使人焦慮,因為被迫要失去了某些熟悉的世界,但它(疾病)也向我們展現某種生命的實相,一種生活的變化會發生:「人生的生活總非安好穩當,隨時會有破損的可能,生命的終站是不可知的死亡!」而所謂「幸福的人生 」可能只是一種「假相」,建立在我們對規劃生活有序的社會上,是整體社會組織有機建構的一部分,人的社會可以如此延續下去,而無關乎你我個人的情況。

當疾病來臨時,開始被迫和熟悉的眾人社會某部分分開,因此可能需要「揮別」,告別過去並不是只有失去了什麼,也可說是要重新適應或認識了什麼,比如說一個突然中風而存活的患者,暫時失去了吞嚥功能、行動能力及日常職業功能,需要很長的時間復健才能再回歸社會,此時病人有兩種的臉:一個是「哭喪的臉」,停留在所遭遇的疾病,向人不斷訴說個人的「可憐」遭遇,如此讓他(她)覺得比別人倒楣,同時他(她)也易喪失復健的熱情,個人就是「疾病的受害者」,病人很容易成為自怨自憐的狀態,我們稱之為「閉起眼睛」的「自我想像受害者」;反之,當個人聆聽疾病給個人的影響訊息時,同意它(疾病)的到來,接受它(疾病)為自身經驗的一部分,甚至接受它(疾病)是自我的一部分,個人將會去想到:「未來我想要怎麼辦?」,「是的,我接受這個疾病可以發生在我身上!不用拘泥探究任何原因,因為對將來發展有限!」,如此更能激發復健的能量,這個狀態我們稱之為「睜開眼睛 」的「接受事實的新自我,它是「平和的臉」,病人情緒會比較穩定,內心也較能接受自己!雖然生理的不適依舊,但內在的心理品質較坦然,雖然墮入了深淵,也不知何時可以爬出深淵(甚至沒有爬出深淵的一天),病人唯一可做的就是把握當下持續復健,並對剩下的生命懷抱著熱情和珍惜。

這是生病的兩種臉,也是面對生命的兩種樣態,各位,您是「哭喪的臉」?還是「平和的臉」?還是正在「變臉」中(由「哭喪」變「平和」)?您會選擇哪一種?

關於作者

穗波心理師,資深執業臨床心理師(衞福部八里療養院)為官方授予之第1號臨床心理師。曾為爽報「談戀愛」專欄約詢專家、曾榮獲「年度心理師優秀論文獎」之最佳論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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穗波心理師

穗波心理師,資深執業臨床心理師(衞福部八里療養院)為官方授予之第1號臨床心理師。曾為爽報「談戀愛」專欄約詢專家、曾榮獲「年度心理師優秀論文獎」之最佳論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