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理治療的力量
迷惘,誰都可能會發生
在外島打著保家衛國之名,行無憂無慮看星星的日子告一段落前,我開始盤算退伍之後靠什麼謀生。當時有兩個打算,一是毛遂自薦去幫職棒統一獅隊管理洋將(自認愛看球,英文程度嘛,至少很敢說。還可宣稱擅長心理溝通);另一則是應徵錢雜誌的編輯(當兵前就是個認真股民,服役期間,錢雜誌跟財訊季刊,可都比照著灌籃高手漫畫書,一冊沒少)。
前者想秀英文書寫功力,遲未動筆,後者則有回音要約面試。不過,雜誌社表示尚無編輯缺,但有業務缺。就在詢問「業務要做什麼?」的兩天後,命運轉了彎,原來政府有個為期兩年的實驗計畫,我就這麼成為首批「學校臨床心理師」。
兩年飛逝,隨著接觸個案的實務累積,有時不禁自問:心理治療真的有效嗎?不確定對師生家長有什麼貢獻(得去翻翻當年的成果報告),倒常感覺在助人工作中使不上力,得在午夜時分靠著「爬格子」來抒發心情(分量多到集結成冊)。
就在實驗計畫告終之際,一位同事託我載她去趟國軍醫院,因為她姪子當兵當著當著,竟被送去精神科,且一住就是一個月,整個家族都為此擔心。
其實,自己離上回進精神病房(是實習喔,不是住院),也有幾年了,但被人如此信任,又是所學專業,只得硬著頭皮答應。
依稀記得我當時先觀察了同事跟姪子的互動,然後與那才將滿二十的孩子簡單的雞同鴨講後,便在回程聊起一堆對那孩子恢復也沒什麼大用的話,重點不過是請同事要有「姪子得長期就醫」的心理準備。想不到,她在臨下車時,硬塞了張千元大鈔要我收下(二十年前,這可不是筆小數目)。驚訝半晌,因為自覺根本沒幫到忙,趕忙退還。這樣收錢可是會被雷公劈的!幾番推讓後,同事開口說了句:「我這是要讓你知道,你是可以靠這專業賺錢的。」
原來,同事家族對於姪子生病一事分成兩派,一是主張直接接回家休息,另一則認為得在醫院療養。而我給出的分析判斷,讓她有了跟家族說明的根據。但她不知道的是,她下車前的那句話,也給了當時的我一劑強心針。
傾聽,讓人感覺被在乎
同事塞的錢是收下了,但工作即將結束,不知何去何從,只得回母校找指導教授聊聊。不知是否是年紀尾數逢九,還是不確定該不該像眾人一樣出國留學,只感覺心情低落到去找教授的路途都是一片灰暗。
猶記老師在聽到我說「覺得年近三十卻一事無成」時,突然露出笑容說:「我年過五十都還覺得人生有很多事情可為,你才年近三十……」末了,他問我願不願意在考慮準備出國之前,擔任他的助理,並表示在這職務會有機會接觸一些社會菁英。
不過十來分鐘的對話,一股被賞識的感動,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可造之才(老師唯一沒說準的是,一個月後發生九二一地震,讓我們爾後三年的工作內容完全改變)。還有一輩子難忘的奇妙畫面是:走出系館時,突然發現樹很綠,花很豔,顏色全回來啦!
頭一回體驗到,談話,真的可以療癒人心。
很多時候,會碰上個案家屬詢問心理師:面對情緒不穩、憂鬱,乃至於失智的家人能怎麼相伴?其實,這真的沒有什麼好答案,我只會說:至少自個兒要先活得下去,才能繼續陪伴啊!
要知道生命有太多太多的苦,都只能自己面對,旁人,一點忙都幫不上。充其量,就是不離不棄的穩定陪伴。
至於陪伴,人本心理學大師卡爾.羅嘉思是這麼說:「如果有人可以就我所真實經驗的狀態來接受我,而不是以他或其他人所經驗的真實來接受我,則我會因而更能接納真實的自我經驗,進而減低在『真實的我』與『應該的我』間的間隙。」
記得有學弟曾失望的對我說:「面對災區民眾在電話那頭的苦痛,將近六十分鐘的對話,學長的回應好像就是一直傾聽跟『嗯哼』,我一直以為出道多年的學長會多露兩手……」(關於助人心理學,我真的只學過「傾聽」與「同理心」)。
我沒對學弟說的是,能讓一個人可以因著信任而無保留的傾訴一個小時的痛苦,就能給他喘息的時空。而得到接納的生命,就有可能繼續在其處境中,找機會存活,甚至有可能在未來活得令人驚豔。
傾聽和同理心,我確定不太能幫人「解決」問題。傾聽,說穿了只是一種「我很在乎你」的自然反應。然而,透過傾聽,我卻發現到,每個生命無論有著多麼光鮮的表象,仍會喜悅著能被懂、被疼。
讓我們一起好好的活,並且,活得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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